TikTok，欲加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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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对扎克伯格的问询像是“问罪”，那么对周受资的问询则更像是“欲加之罪”。
记者丨杨月涵
评论员丨陶凤
编辑丨林琴
TikTok命运未知。五年前，因为数据泄露的问题，Facebook创始人扎克伯格被迫来到了国会山。五年后，科技圈再次重现了这样的历史时刻，只是主角从扎克伯格变成了TikTok首席执行官周受资。如果说对扎克伯格的问询像是“问罪”，那么对周受资的问询则更像是“欲加之罪”。
漫长的五小时
当地时间3月23日上午10点到下午3点，或许是周受资经历的最漫长的五个小时。
在美国国会的听证会上，他要回答许多充满偏见的严厉质询，比如佛罗里达州国会议员凯特·卡马克列举了一段涉枪短视频，声称视频里直接发出了对她个人人身安全的威胁，而且视频在线超过40天却仍未下架，由此可见TikTok无法做到保护美国用户。
不仅如此，周受资还要回答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比如“TikTok会不会接入家用WiFi”以及“为什么TikTok有毒品内容，抖音却没有”。
WiFi的问题出自北卡罗来纳州的共和党众议院理查德·哈德森，刚一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周受资明显懵了。几轮确认后，周受资明确回应，TikTok不可能访问家庭WiFi网络上的其他设备。
这段对话成了听证会的名场面之一，不少网友直呼“美国议员能不能先了解一下WiFi的工作原理”。
而在毒品问题上，面对不依不饶的议员，虽然略显无奈，但周受资还是回答称，“事实上，在我的祖国新加坡，因为国家法律对毒品的严打，TikTok在那里几乎没有相关内容”。这段以柔克刚的较量，也一度被认为是整场听证会最精彩的画面。
而当美国众议员麦克莫里斯·罗杰斯用非常极端的语言抹黑TikTok是“国外用来监视、操纵美国子孙后代的武器”，周受资则直接反驳道：“我没有看到任何证据表明中国政府可以访问这些数据；他们从未要求过，我们也没有提供过。”
人们把这场针对TikTok的听证会形象地称为“国会山鸿门宴”。
据了解，这场听证会由美国国会众议院能源和商业委员会举行，主题为“国会如何保护美国数据隐私，保护儿童免受网络伤害”。
在数据安全方面，周受资明确表示，TikTok承诺将把安全，尤其是青少年的安全，放在首位；TikTok仍将是一个自由表达的平台，不会被任何政府操纵；将保持透明，并允许第三方独立机构进行监督。
此外，周受资强调，“最重要的是，这些美国数据是由一家美国公司存储在美国领土上，由美国人员监管”。
心照不宣
2018年4月，扎克伯格因为Facebook数据泄露事件，出席美国众议员听证会。平时都以T恤便装示人的扎克伯格，穿上了正式的西装，端坐在椅子上。
那场“风暴”持续了两天，镜头下的扎克伯格因为始终保持冷静，被戏称为机器人，连他的座椅，也被调侃为机器人的充电座。4个月后，他在一档播客节目中提到：听证会不是强调人性的环境，在那里坐六七个小时，很难控制表情。
习惯了西装革履的周受资，似乎比扎克伯格更适合这种正襟危坐。但在“不强调人性”的环境，周受资的遭遇有过之而无不及。
“基本上没有什么绅士风度，很多时候周受资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围观了半场听证会直播，“强硬”是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研究所副研究员孙立鹏最直观的感受，“有些问题甚至不需要周受资回答，对方直接以类似于‘可以了不用说了我知道答案了’的话语进行打断”。
有网友总结：“我惊讶于你们竟然还真的花时间去看，仿佛这真的是个为了听证而开的听证会似的，仿佛听证会上的表现会对这件事的结果有实质性影响似的，仿佛这件事的发展方向不是早就确定了似的。”
过去的24小时里，听证会的内容发酵，但对TikTok而言，问询或者回答了什么，可能并不重要，而这一点也几乎是所有关注TikTok命运的围观者们心照不宣的事实。
听证会的召开，关系到TikTok在美国的生死存亡。不久前，《华尔街日报》报道称，有知情人士透露，拜登政府要求TikTok的中国所有者出售其在该视频分享应用中的股份，否则该应用可能会在美国被禁。
2020年，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曾签署过一份行政令，要求字节跳动在90天内剥离TikTok在美业务。2021年6月，现任总统拜登撤销了此前针对TikTok的禁令，但同时要求美商务部对与“外国对手”相关的应用程序进行评估，并“酌情采取行动”。
TikTok高管之前曾提到，字节跳动有60%的股份由全球投资者持有，20%由员工持有，另外20%由创始人持有。创始人的股份拥有超额投票权，这在科技公司是常见的情况。
“没留下太多空间”
听证会后，周受资在字节跳动发布了一封内部信，明确提到这5个小时的听证会“没有留下太多澄清事实的空间”。《华盛顿邮报》则直接用“对抗性”这样一个词来形容听证会上一脸敌意的议员们。
3月24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毛宁回应此事称，美国政府迄今没有提供任何证据证明TikTok威胁美国国家安全，却一再对有关企业做有罪推定和无理打压。
中国商务部新闻发言人束珏婷也回应称，如果消息属实，中方将坚决反对出售或者剥离TikTok。涉及技术出口问题，必须按照中国的法律法规履行行政许可程序，中国政府将依法作出决定。
“TikTok已经被上升到了与中国的舆论竞争、话语权竞争以及意识存在竞争层面的问题，至于是否关系到国家安全的技术问题，美国其实并不是很在乎很了解，美国国会能源与商业委员会表现得也并不专业。”孙立鹏称。
不久前，周受资透露，TikTok在美国的月活已经达到了1.5亿，高于2020年公布的1亿。相比起来，美国的总人口大约为3.3亿。美国沃克斯新闻网称，美国超过2/3的青少年使用这款应用程序，30岁以下年轻用户的比例要高于Instagram、推特、YouTube等社交媒体平台。
孙立鹏认为，经贸摩擦是中美战略竞争的1.0版本，科技施压是2.0版本，3.0版本就是要把这些东西与国家安全挂钩，后续还要成立“颠覆性技术打击小组”，相当于把所有的东西加在一起与中国竞争，远远超过科技本身的范畴。
不过现在还没到为TikTok的命运下定论的时候。浙江晓德律师事务所首席律师陈文明称，与特朗普“简单粗暴”一禁了之的风格不同，拜登签署的第14034号总统令确定了规范性的决策框架和系统性的审核机制，以继续确保“美国国家安全、外交政策和经济利益”不受威胁，同时维护和宣示所谓的“美国核心价值与基本自由”。
第14034号总统令指示联邦政府从应用程序的所有人、管理人、实控人，数据收集的范围和敏感性等8个维度，重新评估应用程序的安全风险；同时，美国国家情报总监须向商务部部长提供安全风险之威胁评估，而国土安全部则负责脆弱性评估。
另外，此次总统令也为后续完善立法作了铺垫，商务部长在与国务卿、国防部长、司法部长等机构的负责人协商后，须在180天内向总统助理和国家安全顾问提供一份报告，建议应当采取其他行政和立法行动，以应对由外国对立方拥有或控制的应用程序所带来的风险。
“因此，距离TikTok真正被出售还有众多立法程序。”陈文明称。
周受资与新加坡
在TikTok与美国政府的几轮周旋中，周受资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关键角色，他既是带领TikTok与美国政府斡旋的“排头兵”，也是字节面对美国监管环境下的TikTok，做出的一个折中选择。
听证会倒计时48小时，周受资在TikTok上发了一条短视频，用以强调TikTok对1.5亿美国用户的重要性。36小时后，这条视频获得了超过86万的点赞和近9万的留言。
BBC的一篇报道称，在出席国会听证会之前，TikTok更常活跃在人们视野中的，是其首席运营官瓦妮莎·帕帕斯，至于周受资的工作方式以及实际掌权等情况，外界知之甚少。
这场听证会让周受资从幕后走到了台前。面对国会议员苛刻的提问，周受资从容的回答获得了不少用户的点赞。
“周总全球粉丝后援会又要扩容了”。听证会结束后，有小米员工在朋友圈做出了这样一句感慨。2021年加入字节跳动并成为TikTok CEO之前，周受资曾在小米公司工作过六年，而他在小米最重要的成就，也当属操盘了小米2018年在港上市。
一位曾在小米工作过的员工回忆称，雷军曾将周受资当接班人培养，他给人的感觉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走过来时有光，白衬衫配拖鞋也不违和”。某年年会，他还曾操着一口“烫嘴”的中文说出“我们不差钱”的豪言壮语，然后将手卡扔向观众席，激起一阵狂欢。私下里，同事们更是戏称其为“最年轻的500强高管”。
这位工作人员一直记得周受资离开小米时发布过的内部信，其中强调他还是想回到他的家乡——新加坡。而这也成了周受资与字节乃至TikTok命运交汇的关键一环。
3月23日，华尔街日报提到了一个细节，周受资是在新加坡的办公室管理TikTok，而这也是在遭遇美国以“国家安全”为由的封杀威胁后，TikTok极力强调的一点。
公开资料显示，现年40岁的周受资在新加坡出生和长大，曾在新加坡军队服役，之后在英国伦敦大学和美国商学院接受教育。TikTok曾强调，周受资是“驻留在新加坡的新加坡人”，TikTok也是在字节跳动之外自主运作。
一定程度上，新加坡不只是TikTok躲避美国监管危机的“挡箭牌”，也是中国互联网企业出海的桥头堡。2020年以来，中国互联网巨头阿里巴巴、字节跳动、腾讯以及爱奇艺先后宣布在新加坡设立区域总部。
国内流量红利已经见顶，互联网大厂不得不试探去彼此的业务领域。盘古智库高级研究员江瀚分析称，有赚钱可能或者模式比较稳定的赛道也就成为了市场扎堆的焦点，比如大家熟悉的电商赛道、本地生活赛道、外卖赛道等，其实这就是最典型的市场必然。
但海外市场则可能是一片新蓝海。TikTok在2021年9月表示，它在全球范围内的月活跃用户超过10亿。
由于政策相对开放、营商环境友好，集中了大量金钱、人才和机会，以及在东南亚的经验和人脉让新加坡成了不少中国互联网企业出海的首站地。新加坡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20年来自中国的投资达到了438.7亿新元，约合2119亿元人民币。
西街观察
被围攻的周受资和被围观的库克
太平洋的两岸，殊途并不同归。
3月23日晚，在纽约TikTok听证会的周受资被围攻，次日现身北京三里屯苹果店的库克被围观，两个截然不同的镜像，或许已经为大国竞争的未来标出了价格。
长达5个多小时的会议中，尖锐问题一个接一个：TikTok与中国政府的关系、数据安全和隐私保护、TikTok对儿童的影响……议员们并不想听TikTok为自己辩护什么，只是想匆匆走完所谓的“法律”程序，完成最后的合理伤害，“依法”巧取豪夺。
自特朗普时期开始，美国政客对TikTok的步步紧逼，在找不到任何实锤证据的情况下，重拾“洗衣粉”式的有罪推定逻辑，在中国历史上，这叫“莫须有”。
已经不是吃相难看的问题了，而是玩不起直接掀桌子。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好的“自由市场”和“民主法治”，原来也是夜壶，合则用、不合则弃。
呵呵，双标之国。
而身在三里屯的库克，相比赴鸿门宴的周受资，则显得轻松许多。中国发展高层论坛吸引了众多跨国企业CEO赴约，又见故人来。
三里屯是苹果在中国的第一家零售店，对于苹果意义特殊。今年是中国改革开放第45年。中国经济不断发展壮大，超大规模经济体为各国来华企业创造了历史机遇。
吃改革饭，走开放路。外长秦刚在3月25日会见来访的美国友好团体和工商界人士时重申，中国将继续推进高水平对外开放，开放的大门越来越大。
中国没有跟美国比烂，而是始终保持改革开放的定力。苹果、特斯拉、Costco纷至沓来。风浪越大，鱼越贵。
相形之下，TikTok的路，走得愈发逼仄。无论是出售股权还是勒令下架，如履薄冰，步步惊心。
而库克背后，苹果与中国消费者的故事，也从过往的单向狂热变得多元。当天，有人拿着最新的小米13与库克合影，开玩笑说要让库克看看咱真徕卡的魅力。小米的插曲，是中国企业在被动竞争中愈发主动而为的折射，这其实是成熟市场的魅力，你争我赶，竞争是最大公约数。
在充满不确定性的当下，有些确定性的变化已经到来。比如，华为的芯片之战、TikTok的生死时刻。中国企业在美遭遇的“突如其来”和“欲加之罪”会越来越多，正面交锋暗流涌动，其程度会与企业自身的竞争力成正比，尤其是在互联网赛道强势崛起的big tech。
在周受资之前，扎克伯格也曾站在风暴中心。这个见风使舵的精明商人，当时却说了句实话，他说美国支付系统落后中国太多，点出了消费者市场超越中美的人心向背。
对外开放是一道“窄门”，特别是在政治和地缘愈发“肢解”全球化的当下，做难而正确的选择，并不容易。
就像平行时空里被围攻的周受资和被围观的库克，总有这样那样的门，会让彼此不期而遇。但还是回到李强总理说的那句话，“中美可以合作、也应该合作。中美合作大有可为。围堵、打压对谁都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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